第二次探亲 1977年冬天一次出工时,我的心绞痛复发,小组里的人把我送回宿舍,请劳改队医生前来抢救。队医是个天主教修女,她对我说:“你的病情很严重,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。”她让我把东西整理好,一般的可以送给别人,比较有价值的则保存好。“等你死后,我会打电报叫你弟弟来取。” 什么叫视死如归?在这关键时刻,我才有真正体会:我不是死,乃是搬家──从地上搬回天家,与主同在,那是好得无比! 病情好转之后,队医打证明让我长期休息。我打报告要求去上海就医,领导却出乎意外地批准我去福建省厦门市。我深信,耶和华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,他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(赛55:8-9),我只有赞美他、顺服他。 (一)重访厦门 1936年夏天,我曾和几位弟兄姊妹共同代表福州布道团来厦门,参加宋尚节博士主领的第二届全国查经大会;这次我却单枪匹马,故地重游。时移势迁,令人感慨万端。忆往昔,宋博士可以在此地的码头上、操场上和礼拜堂内自由传道;眼前,厦门的教会虽和全国各地的教会同样遭受逼迫,却蒙神特别保守,还有许多信徒坚持真道,教会仍然兴旺,叫撒但蒙羞愧,叫主的圣名得荣耀。 正如<闽南圣诗>中唱道:“一代过了又一代......急行天路莫延迟,日日致意主的工。”感谢神,亲自兴起厦门信徒中的年青一代!没有圣经,他们就用手抄,抄在纸上、写在白布上;背念圣经──不是一节一节地背,不是一章一章地背,而是一卷一卷地背。 主的灵在哪里,哪里就得以自由。在任何环境中,主的福音都不会被捆绑。没有公开聚会的自由,人们就在家庭里聚会。有一天,一位姊妹对我说:“郑姐,请你跟我走。”我就跟她上街,走到一间楼房,一上楼便看到坐得满满一屋子的许多小姊妹。领我来的那位姊妹告诉我,这些都是初信的姊妹,要我加以勉励。 又一天,一位弟兄通知我到另一个地方。我一进门,就看到屋里坐满了年青的弟兄姊妹。一位年青人对我说:“这里都是事奉主的人,请你帮助造就我们。” 另一次,一位老姊妹把我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,上了一座楼,过了一个阳台,上到楼顶的一间小屋,里面坐满了年长的姊妹,都是知识分子。带路的老姊妹介绍说,她们都在事奉主,特别学习在渔民中传福音。 又一回,一位姊妹带我过海到另一个小岛──鼓浪屿,进了一栋房子,上到四楼,屋子里同样坐满了男女青年,他/她们爱慕真理、热切祷告,令我深受感动。 春节后的一天,一位弟兄通知我去海滨的一座房子,带领那里的聚会。与会者都是大学毕业生,在各学校、各单位工作。当晚聚会的属灵气氛浓郁,先是他们分别作了见证,之后由我讲道;祷告中切实感到主的同在。 又一天,一位鼓浪屿的姊妹约我晚上去她家聚会,不料晚饭后倾盆大雨下个不停。这位小姊妹打着雨伞,冒雨陪我赴会。我问她:“雨下得这么大,人家肯来吗?”她说:“再大的雨也没关系。”当晚,主的爱吸引了20多位青年前来聚会,其中不少是从厦门过海来的,真是风雨无阻。 这里的众多聚会之间互不通气。我到了一个聚会场所,也不问门牌号码、主人姓名等等,常常看不出是谁在那里领头;然而可以清楚地看见,是主亲自工作[注七]。 我住在妹妹家中,这里房子不大,白天晚上前来交通的肢体络绎不绝,常挤得水泄不通,连床上都坐满了人,而且下雨天来的人特别多;弟兄姊妹们预料下雨天不便外出,访客较少,可以有较多时间交通,这一来,雨天来访的肢体反而比晴天更多了。 我有一个未信主的外甥,他耳闻目睹,打趣地说:“姨妈比总理还忙哩!” 但愿忙在天上有记录[注20]而不是地上草木禾秸的工作。 在厦门的日子里,没有见传道人,礼拜堂也不开放,没有形式上的教会;却看到圣灵大大做工,看到平原骸骨经主吹气、复活成了大军(结37:1-10),看到主亲自带领教会勇往直前,为真理打美好的胜仗。 我在厦门是带病工作的。虽然应该养病,但在忙碌的工作中,却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人,唯靠主全能的右手搀扶着我,完成了他所交给我的工作。感谢主!他的恩典够我用,他的能力在我的软弱上显得完全(参林后12:9)。 (二)再回福州 厦门的弟兄姊妹凭着爱心,送我到达福州。福州是福建省的省会,也是我多年学习、工作过的地方,我对她怀有深厚的感情。阔别了将近二十年,我时常惦记这里的弟兄姊妹。回想起当年依靠主在此地的工作,深信在主里的劳苦并非徒劳,因为主必昼夜看守、时刻浇灌[注21]。 首先接待我的是我在“学联会”工作时大学团契中的一对夫妇。长期以来,他们为主吃过很多苦,仍蒙主保守。我在他们家中住了几天,看见他们全家过着属灵生活,尤其令人感动的是他们关心别人的灵魂。 过后,一位从前在天安堂聚会的老姊妹,接待我住到她家里。这位姊妹年事已高,却比从前更加爱主,每天清早四点钟便起床祷告,晚上十一、二点才入睡,对主既热心又忠诚。当时收听海外电台广播尚属禁止,这位老姊妹却不怕家庭反对,天天收听福音电台广播,并把收听到的真理及时传播。因此,每天都有许多人到她家里听她讲道,她便成为被主所用的一根活水流通管道。 我一来到她的家,她就通知一些当年我认识的信徒前来见面,于是我们在她家中便有了小型聚会。经过了漫长的“受苦的日子和遭难的年岁”(参诗90:15),大家都变老了。然而,主以恩典作为我们年岁的冠冕(参诗65:11),让我们尝到主恩的滋味实在美善,投靠他的人真有福气(参诗34:8)!当我们一起跪下祷告时,我们满怀喜乐,热泪盈眶,衷心感谢多年蒙主的保守与赐福。 聚会之后,有个姊妹告诉我,有一年圣诞节,此地的肢体在某餐馆包了三桌筵席,边就餐边纪念主的降生,彼此交通、感谢主恩。散席时,餐馆服务员(基督徒)对大家说:“明年12月25日欢迎大家再来!”在那些日子里,各地肢体采取就餐等不同方式聚会和交通,让属灵的生命在严峻的环境中“往下扎根,向上结果”(王下19:30),成为中国教会的美好见证之一。 (三)故乡屏南 弟弟专程来福州接我回屏南老家,他的五个儿女也都请假来看我。从1973年第一次探亲至今,我一直切切呼求主,让五个侄儿、侄女都得救。感谢垂听祷告的主!这次情景大有改观:老大已经得救了,老二、老三都表示愿意相信主,老五尚未信主,但不反对。我深信主的应许──“当信主耶稣,你和你一家都必得救”(徒16:31)。后来老五也信主了。 我弟弟是宋尚节博士的属灵果子,比我早得救。他非常爱我,看到我刑满后还戴着“反革命”帽子在劳改农场受苦,十分难过,于是写信对我说:“姐姐,你应当争取摘帽子[注八],出来和我共度晚年。” 我看出这是魔鬼对我的试探,就像它借着彼得的血气拦阻耶稣上耶路撒冷,所以主对他说:“撒但,退我后边去吧!你是绊我脚的,因为你不体贴神的意思,只体贴人的意思”(太16:23)。于是我回信说:“我不是争取摘帽子,我乃是争取戴帽子──公义的冠冕(参提后4:8)。你不是不明白圣经真理,对于我的受苦,你应该来信鼓励我才是;对我没有益处的话,则应少说。”此后,他就不再提起摘帽子的事了。 探亲期间,听说近年来故乡出现过几件神迹奇事。 某日清晨,古田县三保乡一位磨豆腐的妇女在磨房门口看见天门洞开,垂下一架长梯,直达地面(参创28:12-13),一位身穿长袍、手提灯笼者在梯上行走。该妇女见状,十分惊奇,立即返回寝室,想叫醒丈夫一起观看,却叫不出声。转身到室外,仍看见天门、天梯,又跑到女儿房间,想叫女儿一起观看,同样叫不出声,只好又到门口,见到天门、天梯逐渐模糊,以至完全消失。与此同时,屏南县某村庄也有人看见同样的异象。 第二个天门洞开的异象,同时被屏南县医院的医师、护士长和工友看见,他们因此而接受基督信仰,至今仍蒙主保守。其中一位外科医生得了癌症,临终前看见天使来接他,满有平安喜乐地回天家。 第三个天门洞开的异象发生在屏南县内的国营农场,大人小孩共五人同时看见天上开了一个大门,许多天使从天门里飞出来。 在离我家数十里地的一个村庄里,有一所住宅,白天黑夜都闹鬼,夜间闹得更凶,吵得住户不得安宁,只好通宵点灯,难以入睡。村民们用尽种种迷信方法,却始终无法使这一凶宅平静。后来听说基督徒能赶走恶鬼,就硬把本村的一位基督徒老太太请来。这位老太太是个文盲,既不会读经祷告,也不会唱诗,只是心里信主。既然被请来了,只好替人家赶鬼。她把凶宅的一间房门打开,进去,就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我不会(赶鬼),耶稣会;我不能,耶稣能。”说完就把门关上;接着打开第二间、第三间......照样说了这句话。奇妙的是,自当天晚上开始,这所凶宅就不再闹鬼了。 当晚,离该凶宅数十里地的一户人家,听到半夜有人叩门。主人问道:“你们有几个人?”门外回答:“40个。”主人不敢开门,说:“我家房子小,住不下这么多人。”门外回答说:“我们不是要住宿,只想休息一下,等天亮好赶路。”次日清晨,主人开门一看,门外没有异常情况,邻居也没有发觉半夜有什么动静。过了几天,才知道过路人叩门的时间,正是基督徒老太太在凶宅赶鬼的时候。 梅花地村里有个巫婆,说话又灵又准,远近村子的人多来找她,求问大事小事。她家供奉着一尊偶像,香火十分旺盛。一天,巫婆照常活动,为求问的人烧香“跳神”[注22]。要是在平时,她一点上香就能跳舞,把从鬼神得来的信息告诉求问的人,可今天不灵了。原因何在?大家议论纷纷,后来发现跳神的屋子外面的庭院中,有个小孩在唱歌,询问后得知他唱的是耶稣歌,于是把孩子哄到别处去。孩子离开后,巫婆就跳起舞来,边跳边说:“我是小的,耶稣是大的;我是假的,上帝是真的。你们去信耶稣,问上帝吧!” 舞毕,巫婆清醒过来,对大家说:“既然鬼是小的、假的,我们何必再受骗呢?”她抄起扁担,把偶像、香炉打得粉碎,当众宣布:“我要信耶稣去!” 当晚,整个院宅到处闹鬼,加上成群的老鼠东奔西跑,吵得住户不得安宁,纷纷催促巫婆想办法对付。后来请到本村一位基督徒老大爷,他前来奉主名祷告,鬼和老鼠便无影无踪,不再作祟。独行大奇事的神是应当称谢的!(参诗136:4) 探亲期间适逢农场准许老弱病残者迁出户口,我符合这一规定。乡亲们欢迎我“落叶归根”,弟弟一家更希望我早日回来团聚。在办理逐级审批的烦琐手续过程中,本村生产队没有异议,大队表示支持,公社(现改为乡政府)也同意了,继而上报县公安局,得到的答复却是因我长期在外,对我无法了解,故“不予接受”。偌大的一片土地,竟容不下一个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弱女子! 经上说:“我们[的]生活、动作、存留都在乎神”(徒17:28)。他既然借着世人的手阻止我长住在故乡,我只有顺服他。我不仅一点也不难过,而且有一个快乐的预感,相信主会把更好的给我。 1978年夏天,我离别了屏南故乡,快快乐乐地回到南湖农场。一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默默地对主说:“这一张泥土砌成的床就算是祭坛,孩子今天把自己放在这祭坛上,重新奉献。如果祢看为好,孩子愿意老在这里、死在这里。”至告之后,心中充满平安和喜乐。神悦纳了我的奉献,并赐给我听命、顺服他的心(参撒上15:22)。从此,我在劳改队里吃饭特别香,臭咸菜吃得新鲜美味,和小组里的人也相处得很好。 他对我说:“我的恩典够你用的,因为我的能力,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。”(林后12:9) [主耶稣说]“......凡称呼我‘主啊!主啊!’的人,不能都进天国;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,才能进去。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:‘主啊,主啊,我们不是奉祢的名传道,奉祢的名赶鬼,奉祢的名行许多异能吗?’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:‘我从来不认识你们。你们这些作恶的人,离开我去吧!’”(太21:21-23)
注七: 各小型聚会间的联系十分谨慎;每个家庭聚会只有个别负责人知道另一个家庭聚会的负责人,好像一串葡萄。
注20:
注21:
注八:
注22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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