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一匹无用的小驴驹


在武昌宣道会

  1940年夏,我毕业于上海中华神学院。当时福州卫理会寄来200元,要我回福建工作。然而,武汉三镇[注3]刚陷入日军手中,许多同胞成了难民。武昌宣道会不畏强暴,一面坚持在沦陷区传道,一面救援难民。我顺从圣灵的引导,欣然应聘参与这一事工。

  由上海去武昌,如同羊入狼群。怎么办?想起宋尚节博士的一段歌词:“顺旨负架,奔跑前途,有主同在可放心。”我专心交托主,求主带路。于是孤身出发,乘坐日本客轮。当我走过舱房,见有两个铺位,便默默求主安排一位同胞。感谢主!超过我所想所求,不但是同胞,而且是主内肢体黄太太,她丈夫是汉口圣经公会负责人。我们一路上互相照顾,平安到达武汉。

  在武昌,我住在胭脂山的宣道会住宅,工作地点则是在大街上的礼拜堂,来回必须经过日本宪兵营门口[注4]。我天天仰望主的眷顾。“主是信实的,要坚固你们,保护你们脱离来恶者”(帖后3:3)。一天在回家的路上,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日本兵,追踪我不放。我在急难中(诗81:7)求主搭救。我们住宅的看门人是一位70多岁而且耳聋的老先生,院子空地很大,平日总要叩门好久,他才开门。这一次我急走到门口,狠狠一叩,庞大的门却应声开启,原来这位李老先生正站在门内,他发现日本兵跟在我后面,我一进来他立即把门关上。日本兵凶恶地踢了几下门,无可奈何地走了。

  日军经常骚扰百姓,无故搜身、搜查室内。为防意外,我把以往的日记烧了,而且不再写日记。感谢主!让我改变了写日记的习惯[注一],对我此后几十年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莫大的好处。

  严冬的一个深夜,我在睡梦中被门房李老先生唤醒:“郑小姐,日本鬼子来查户口了!”我说:“等一等,我穿好衣服再开门。”他在我住房的窗下急忙说:“大门被踢开了!”就赶紧走开了。我迅速披衣起床,躲在屏风后面,呼求主说:“主啊,救我!”此时,只听见皮鞋的脚步声和刺刀的铿锵声,在窗外响成一片......。

  大约过了十分钟,响声消失了,李大娘高声喊道:“郑小姐,日本鬼子走了。”本来查户口,要把所有的人都叫齐,一个个地核对名字和照片,多一个便说是从游击队来的,少一个则说是当游击队去了。今天晚上实在例外,我满心感谢所信的又真又活的神[注5]

  武昌的工作告一段落,神又引导我返回上海。启程时,两位姊妹送我到汉口的德国码头。刚下三轮车,迎面来了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兵,一上来就抢走我手中的皮包,边看皮包边朝着我笑。我站在码头上呼求主施恩眷顾。这个日本兵打开皮包,把福音单张一张张扔掉,把防疫注射证明书撕掉,却把船票还给我,再把一叠钞票递还我。接着把钱包翻来复去看了看,也交还给我,然后哈哈大笑走开了。感谢神施恩的手引导我平安离开武汉,平安回到上海!



注3:
  指武昌、汉口、汉阳三部份,位于湖北省中部偏东;1949年三镇合并成武汉市,是省会所在地。

注4:
  抗战(1937-1945)时期的沦陷区,若从日本侵略军岗亭经过(例如上海外白渡桥),必须脱帽鞠躬,否则会挨打、受辱。

注一:
  1949年大陆政权易手之后,在历次政治运动中,敬虔圣徒的日记一旦落在无神政府干部的手中,都被看作“反动日记”而成为一个罪名。

注5:
  “耶和华的使者,在敬畏他的人四围安营,搭救他们”(诗34:7)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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