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六、老伴蒙召安息
——纪念与哀悼
一九八二年和八三年,神为祖国教会安排了一个解放以后未曾有过的工作机会。义工培训班的工作在全国各地先后开展。我们浙江省且有各种规模的培灵聚会。
在这个新鲜的形势下,八二年七月,浙江教会在杭州思澄堂举办一个月之久的圣经进修班,参加者为本省传道人员和男女义工。我受邀担任专题查经讲座的工作,蔡文浩牧师考虑到我的身体原因,又邀我老伴与我同去。
这一个月的光阴成了她数十年来少有的机会,既参加聚会共沐主恩,又得以放一放长期的劳累辛苦,使她的弱躯有个休息的机会。在这一段时间里,我看见教会同工和主内姐妹对她表达了很可贵的优待和爱护,这使她享受到了很大的心灵安慰。我知道她是用专诚的祷告求天父托住我和整个进修班。在那些日子里,蔡文浩牧师夫妇、毕咏琴同工、陈美球姐妹,还特别的请我们去作客交通聚餐。这是肢体关系中的另一种流露,也值得记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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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年三月,象山县教会在丹城举办全县义工培训班,我受约前往工作,仍任专题查经讲座。同去工作的有范爱侍牧师,又有高远光、邵升堂、黄恩吾等同工。他们都分担部分课程,除义工外,参加旁听信徒也达一百人左右。同工们又分担了几个主日的讲道。
当时把培训班设在我妻弟遗孀励洁瑷姐妹家庭的大厨房中,因为当时的丹城教会会堂尚未收回。这个大厨房原是我岳父母使用的,现在已由第二代人继承了。三十三年前即一九五○年初,我曾在此进膳,那时曾在东街礼拜堂办过一个学道会称为“圣经学习会”。我也在会中工作过。当时是象山联区和石浦联区联合举办的。这事已在上面的篇幅里叙述过,此刻不再重复。
八三年三月尾,丹城的义工培训工作结束,我打算休息二、三天之后再到象山南部一走,访问教会。料不到就在工作完毕的次日(四月一日)收到宁波家里发出的电报,催我回去,电文中却未说明原因。对此我的估计有二:(1)老伴病倒。(2)家里担心我在外工作太久,又会把身体拖倒,要我回家休息。二者必居其一。
我就于四月二日赶回宁波。果然未出所料,老伴病倒了,而且已经住入江东医院(鄞县人民医院)。同时,我的儿子明山也已从石浦赶到宁波,比我早到几个小时。我已意识到情况之严重与紧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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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伴病势严重,虽然医院全力治疗而高热未能下降,虽然用过激素多次,但是药性一过,高热又上升。由于多方原因,转院医治的想法未能采用,病情日深一日,而且急剧恶化了。到四月廿三日早晨六时半,她停止了呼吸,离开了人世,离别了她所爱的亲人们。终年六十八岁。
“我的主啊,”我不能不说:“老伴之死是我老年时期无法补偿的沉痛损失!”我已年老,已到七十岁了。我的身体素来虚弱,按常识说,我是多么需要她啊!然而她去了!掌管生命的主,我全心信奉的主,将她召回去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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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看出她的危亡势难避免时,我祷告说:“主啊,你知道我何等需要她的帮助,我舍不得她离开我!如果,真是你要召她回去,我仍旧会说‘阿们’,我是不愿发出怨言的。”我又说:“但是,求你在属灵方面补足我,满足我,好使我受安慰。让我在最后的年月中更多地荣耀你的美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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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离别的时刻,我问她有什么话要说?她对三个女婿表示感谢,对儿女表示满意。对我的嘱望是:“你自己保重身体,主还要用你!”我忍受着难忍的悲痛,听着她最后的心声!
在这些艰难、悲痛、熬炼的日子里,我恰恰负担着百年堂每礼拜四晚上的查经讲道,而且蒙主赐恩。在她离世之前三天和离世后二天,我蒙主加添意外的心力,照常查经讲道。这一工作一直延到五月下旬,我自己的体力用尽了,再难支持了,才把工作放下来。
四月廿四日下午,是主日的下午,在火化场大厅里为她举行追悼会。事先,我告诉办公室不用正式通知,让大家自然而然地知道,自觉自愿地参加,较为适宜。结果,参加追悼会的弟兄姐妹近四百人。追悼会的情景是解放后三十余年宁波教会所仅见的。在会中有许多人放声而哭,也有许多人轻声饮泣,默默落泪。她们和他们的悲痛,一半是为了我已故的老伴,一半是为了还活着而老弱的我。他们深知我今后的难处是不免的。这个难处是别人无法从旁补上的。
我的神,我的大牧者啊!我为自己内在的平安而感谢你,为众弟兄姐妹的美好感情而赞美你。然而,我又多次突然情不自禁,悲泪涌流。曾有几次,我独自放声大哭。主,我是哭给你听,哭给你看的,你也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……
主啊,在你眼前还活着的这一个老人乃是人!有常人的心,常人的情。此心此情你最明白,你最理解。因此你也最乐于察看而又同情。你是道成肉身的主,曾为拉撒路而哭。所以你必乐意听我,听你仆人的难以自禁的感情奔放……
时到今日,老伴离世已一年又一个月了。
今年,一九八四年的五月一日,我和儿子、女儿、儿媳、次婿聿道以及亲朋好友,又有部分我所不认识的信徒,排着队伍,同时播放有关的圣诗,沿着我本乡象山鹤浦山路前行,将大胞姐和老伴的骨灰一同送上了小岙山。那是我祖坟所在的优雅山地。老伴的唯一胞姐徐志香女士从上海特地赶来,送她上山。我的联襟,老伴的姐夫黄伟生先生是在老伴病危时赶来并参加追悼会,又在会中发言的。感谢他们二位,一直和我们有深切的感情。
当我写这篇纪念文时,情感充溢,悲泪涌流。在我身边有小孙孙以莫解的小眼睛望着我,他问说:“阿爷,你怎么啦?”可是,我如何能解释呢?即使我解释,他又如何能明白爷爷此时此刻的心情心景呢?!他不明白我所写的是什么,也不明白我此刻的内心感受有多深,多沉……
主啊,我也像身边的六岁小孙那样,不明白你手所作的事。你的心思何其深,你的智慧何其大……
我切盼有一天我的大小孙儿都能读到此文,且能领会爷爷的心,并像爷爷那样敬仰事奉天上那位无比智慧,无上慈爱的天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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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伴啊,你的善良、温存、同情、体贴使我无法忘怀。你甘心乐意默默无声的辛劳,给我和孩子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。四十六年之久,我们共同生活,共同奋斗,共经忧患,共享主爱。在妇女中,你是无名的贤者;在教会里,你是不露声色的义工。为了接待主内同工和弟兄姐妹的来访,你付出多少的辛劳,我最了解。你忘却了自己,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困倦,你几乎不曾享受营养身体的补品,每当我勉励你进补时,你也是稍尝即止,说声够了。这些往事,历历在目,使我更为难受!更为悲悒!
在事奉主传福音的事业上,你始终与我同心同行,一个心志,一个意愿。凡属有益于教会的事,你没有一次不支持。然而,你默默无闻,不求称许于人前。
十年文革动乱,我经受了非常的苦难和危险,你心伤痛难受,几乎昏去。然而你从来未曾由于丈夫的这场苦难而对主的信仰有何减退,更未曾觉得自己的丈夫选错了道路。这就是你的不平凡处。我在寒风刺骨的境遇中,是你给我春风般的温暖。你的德行证明了你婚前的志愿:“甘心同走十架道路。”
不论是抚育儿女和教会事工,你都为我分忧分劳。我知道你的目的是要让我更好地完成心愿。为你美丽的心灵,我感谢主恩,我也感谢你。
我回忆当你还在甬江女中念书时,就已参与了开明讲堂的儿童主日学工作。结婚以后,你仍然担负此一工作,直到一九五二、五三年。到今天我还听到有中年妇女热心爱主,并见证说,她是你“主日学”的学生……
回忆一九四八至一九五一年间,我们曾在象山新桥晨光堂工作,每逢我体力不支时,你就代替我越山过岭到几个分堂里去主持主日聚会。在那些年代里,象山还没有公路,双足就是你的“11路汽车”。你常说:“我没有够用的恩赐口才。”然而你有一颗真诚的心,谦和、敦厚、纯朴,是你身上的特色。我的朋友称我是“有福的人”。因为看到了你的各种优点、特色,并看到你与我心心相印,为同一目标而奋斗。我相信这不光是我朋友的见证,也是主乐意为你作的一个见证。
一九五二年,我们从农村回到了宁波。在这以后的三十多年中,我们经历了平安喜乐;也经历了风浪艰险:贫困、疾病、动乱、惊恐,以及“史无前例”的忧患岁月。然而你从未为了我作为一个福音使者而发出过半句怨言。此心此德,使我永远难忘。我再次说:在严冬的日子里,你是和风,你是温室。通过你的心灵减轻我的痛苦,增益我的力量。你虽然不善于交际,然而你却善于为人,并在许多事上补足我的缺欠。我应当说,如果没有你,我就很难做成已往的事工,很难走好一生的路程。这都是主给我的大爱。
现在,你如同春蚕进入了蛹期,又如同蜡炬烧尽了自己。你的四个孩子和我将不会忘记你。我这篇记实文字让子孙后代认识你的为人。
现在你已经到达主的身边,你已经在那无限光辉的家园里永远落户了,完全安息了,再无重担!再无困乏!再无忧患!
现在你仍有可能纪念我和孩子们以及他们的下一代。当大祭司、大牧人主耶稣基督为教会、为万人祈祷时,你一定会一同祈祷,你会纪念我在纪念你。我虽然年老体弱,我仍将为人们灵性需要而付出全部力量。
我亲爱的同工与伴侣啊!你已不在我的旁边了,我不能没有悲痛。然而我以主的旨意为乐,以主自己的同在为至高的幸福。主必定在我流泪的时刻揩干我的泪水,安慰我的伤心。
再见吧,我的内助、我的同工、我的良伴!
再见吧,那荣美和安息的日子离开我也不会十分久远!我们将重逢于天父的家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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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仰望我家乡在那边,光明河生命树永不迁;在那边众圣徒大欢喜,永远全穿上洁白衣。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在那边,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
②已经有亲友在那边,都是由此活路先到天;到那边唱圣诗享安息,永远住乐地福无比。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在那边,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
③现时主耶稣在那边,等一等我与主面对面;同众圣天使赞美主,永远无罪恶无愁苦。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在那边,在那边,在那边,仰望我家乡在那边!
一九八四年五月廿三日 于象山石浦上塘路滨海楼